對留學生來說，暑假可是個勤工儉學的大好時期。既無兼顧學業之煩憂，又無每周20個工時的限制，三個月下來，大抵也夠一年留學之用了。只是對我來說，今年有 點時運不佳。本來像去年一樣，一俟放假就找到了一份連續三個月的暑假工，合同也簽好了?？墒堑侥抢锊抛鐾陰滋煸囉闷?，就被那個蠻橫暴戾、錙銖必較、苛刻無 理的資本家老板炒了魷魚。失去這份工作倒不可惜，麻煩的是打亂了我的計劃。暑期工一般要提前一個月聯系，等我被辭退回來后上網一看，發現農活大多已經過了 招人旺季，剩下都是八月底、九月初摘蘋果、收葡萄之類的活兒，有點晚；餐館工照例是很少要季節工的，只做二、三個月的人家一般不收；其他方面的工作，上網 去轉悠了幾天，沒發現利好消息。

與其坐等到8月底才工作，還不如直接下農場去試一試。經與幾個朋友合議，大家都一致同意，因為這樣畢竟少了些中間環節，可以用最短的時間盡快聯系到工作。因為許多農場雖然留有電話，打過去卻經常沒人接。

去農場找工是個好主意，然而交通是個問題。一般這樣去找工作，都是自己開車去的，到了下面，沒有車是很困難的。那里一般沒有公交車（其實交通方便的地方早被 他人搶先了），農場之間相隔都還有點距離。我們幾個人里面沒有一個有車的，但是有駕照的倒有2 個。那就租車去怎么樣？第二天，我們去打聽了一下情況，租車公司倒有好幾家，但是最便宜的也要110歐元/500公里、150歐元/800公里，燃油自己 負責。這么算下來，光車費就超過200歐元，還不算人的吃住費用。錢其實還不是主要問題，關鍵是安全。會開車的2位是一男一女，女孩勉強雖有一年經驗，膽 子卻??；小伙子倒是膽大，可惜才拿駕照沒多久，雖然他拍著胸脯說沒事，我們可不敢馬虎大意。租車方案最終被否決。

后來決定還是派出二位勇 士，先乘火車到離農場最近的地方，然后自己想辦法解決空間移動問題，不管是租車、攔車、還是步行。這種吃苦耐勞、費力不討好的事兒，我照例又是首當其選，另外又推選了一個小伙子跟我一起。后來證明，這個哥們兒跟我一起倒是個絕配。我大事上能拿主意，細節上卻考慮不足；而那個哥們兒，考慮問題卻是面面俱到， 頗為細致。我口語尚好，聽力不佳；而他聽力遠遠在我之上。二人配合起來，倒也相得益彰。每到一處，我們都是分頭行動，各找各的事做，不會傻不拉幾地堆在一 起做同一件事。往往是他在打聽工作情況，我就去問好下一站的路程；而我在打電話的時候，他就去查找資料。三天下來，苦頭吃了不少，工作也算有了著落。

7 月天，應該是杏李成熟的季節。根據ANPE（國家職業服務中心）的招聘信息和道聽途說所打聽到的情況，蘋果多在西部，杏李多在東部。于是便在法國地圖的東 部畫了三個圈，選定三個城市作為向農村進發的據點。第一個城市是Saint-Etienne，離我們居住的克來蒙最近，乘車2個小時即可到達。第二個是 Valence，第三個是Lyon。

后來發現，把Saint-Etienne作為找農活的第一個據點，在選擇上明顯是個失誤，不過作為熱 身和預演卻也未嘗不可。帶著朋友們的信賴和托付，我們一大早就出發了。在Saint-Etienne下車以后，先去旅游局拿了免費的地圖資料，根據里頭工 作人員的建議，接著又去了青年之家。誰知去到青年之家一看，冷冷清清，空空蕩蕩，只有一個男人百無聊賴地坐在里面玩電腦。還沒等開口，他就告訴我們說這里 已經關閉了，說找工作還是去ANPE吧。我暗罵了一句，心說要去ANPE還用得著跑這么遠嗎？在家上網還不一個樣？離開青年之家后，我們還是按照原定計 劃，去市政府了解情況。市政府的前臺人員顯然是第一次接待這樣的人物，聽完我們的陳述后顯得莫名其妙，看怪物似地盯著我們。我心想這簡單的幾句問話，絕不 會有語法上的錯誤，你該明白了吧。不過還好，很快地，那兩位Madame——一個又老又丑、一個年輕漂亮（真是一對經典組合）——很熱情地幫我們出主意、 找資料，雖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效果，但態度不能說不好。根據她們所說，農業部門與政府不在一起辦公，而是在郊區，并告訴了我們乘車路線。離開之前，我們又 央求那個年輕漂亮的幫我們打電話去預約，可惜那邊沒人接，估計是中午下班了。既然沒人，去了也沒用，還不如吃點東西逛逛街。在繁華街道轉了轉，覺得 Saint-Etienne的商業氣氛甚是活躍，商品價格普遍低于克來蒙，入眼的商品還真不少。要不是“窮”洶“餓”極，我差點把一雙打了對折只賣50歐 元的名牌皮鞋給買下來了。

廢話少說，逛完街之后，看看時間差不多了，就準備乘車去農業局。來到站牌，正在搜尋硬幣準備買票，車子來了，我 拉著同伴就上了車。在車上一問司機，發現買不了票，因為這是輕軌電車。正在討論間，二位法國姑娘站起來讓座，其中一位還順手塞給我二張車票，還沒來得及道 謝，人已飄然下車了。按照慣例，法國的公共汽車票在一個小時內是可以反復使用的，所以這二張票我們還可以繼續使用。來到農業局，還沒到上班時間，我們就坐 在外面的草地上，與幾個法國MM閑聊。對話中知道她們是來應聘面試的，她們以為我們二個也是呢。我心里偷笑，能讓我們去摘果子都要感恩戴德了，哪里還敢奢 望這等舒適。上班時間過后又半個小時，才輪到我們進去。接待人員聽完我們的要求，態度很是冷漠，聲稱要拿農產品分布圖和農場主清單方面的資料，要事先書面 申請，然后才能視情況提供；這樣來要，沒有。我們當然不死心，又磨了一陣子，那人才勉強拿出二頁紙復印給我們，上面正是一些農場的地址和電話。但是后來用 ANPE里面的免費電話，把清單上面的電話全打了一遍，沒有一個說要人的。

在Saint-Etienne的ANPE，我們的野營裝備和古 怪要求，把那里的工作人員嚇了一跳。接待員說從來沒有什么農產品分布圖之類的東西，還特意請出一位年紀大的顧問來接待我們。我鼓勵他們開動腦筋多想一想， 看有沒有別的方法。這一鼓動，還真有效，沒多久，就給我們復印了一張看起來更全面的清單。從這份清單上，我們選定了一個農場分布比較集中的鎮，決定馬上出 發去那里探聽情況。來到車站一打聽，最早的車都是下午5點多鐘的了，在等車之時，我們順便補充了干糧和水分。5點多的時候，車準時來了，50分鐘后，又準 時把我們扔到那個剛才還只是地圖上一個圓點的鎮上。下了車，走進一家農用商店，里面一個售貨員和三、四個顧客。我們湊上去，拿出清單問上面作了標記的幾個 農場主的地址。地方他們倒是都知道，但見我們是徒步，便又搖頭了。最后有個人主動提出開車送我們過去，真是大喜過望。其實也只是幾分鐘的車程，下車之后， 他給我們指了指地方，便掉頭走了。我們四周一望，除了一家是蔬菜外，到處都是玉米和小麥。我知道，法國的玉米和小麥是機械化收割的，用不到人手，蔬菜倒可 以去問一下。

旁邊有一戶人家，估計便是農場主的了。走上前去拍門，除了狗吠聲之外，一片寂靜。隔著大鐵門的門縫望進去，只見里面也有二個 老人也在凝神側耳呢。我隔著門向他們問好，其中一個聲音說道：我們不是這里的，我去給你叫一個人來。一邊大聲叫著一個人的名字。一會兒，出來一個五、六十 歲模樣的法國婦女。我們向她說明來意，問她需不需要人干活。她說農場是她兄弟的，人不在，她不清楚是否需要人手。不得已，閑談幾句，我們留下簡歷，請他轉 交給她兄弟。在我們離開之前，她好心地問我們還需不需要別的幫助，比如吃點東西、喝點什么。我們二人也不客氣，就說喝點水吧。她進屋拿出2個玻璃杯子，并 往杯里倒上濃縮飲料，給我們每人沖了一杯涼涼的自來水，而后又給我加滿空瓶。完了還熱情地問我們需不需要住在她家，真是一個好人。在這以后的二、三天內， 我們一路上都是靠要水解渴，食物當然是自己買（否則不成了“要飯”了？）。

從那里出來以后，我們接著又走了幾家農場，但是大多見不到人 影，有的甚至連狗都沒有。即便好不容易碰上幾戶有人的，也都不需要請人。這樣問下來的情況，證實了我們剛下車時的第一感覺，果然來錯地方了，這鬼地方連果 園的影子都沒見著。原來還打算在鎮上住一晚的，現在看來已無必要，還是早點回城吧。這個時候，公交車是肯定沒有的啦，我們只好站在路邊攔車。對于我來說， 這已經是第三次在法國攔路擋車了，而我的同伴卻還是第一次。伸手出去還沒到10分鐘，就有一輛車停了下來。只見那司機一邊忙著聽電話，一邊給我們開車門， 一邊問我們去哪里。我們告訴他目的地，他說不去Saint-Etienne，但是可以捎我們一段。剩下那一段，我們又很順利地攔上了另外一輛順風車。

在Saint -Etienne的火車站，我們問了去Valence的車次，最早的一趟竟然都要到凌晨3點鐘，而且還要倒回去Lyon轉車。只好買了車票，然后找了個沒 人的角落，鋪開睡袋大睡起來。那一覺睡得可真香啊，我都夢到美味可口的烤雞了。正饞涎欲滴之間，突然被一個聲音叫醒了，說是車站要鎖門了，要我們出去。一 看時間已是凌晨一點，外面正下著大雨。我們解釋說想呆在里面好等車，但那人硬是不讓，其他幾個工作人員還沖我們做鬼臉、吹口哨。我們只好收拾行李走出車 站，在外面一個小小的亭子里，坐等三點鐘的客車。這時，我們才發現去Lyon的那一段不是火車，而是SNCF公司屬下的客車，法國很多城市晚上是沒有火車 的。就這樣，迷迷糊糊坐車到了Lyon，然后又迷迷糊糊上了去Valence的火車，到達那里的時候，才七點剛過。這個時候，離上班時間還早著呢，哪兒也 去不了。旅游局倒是就在車站旁邊，但是上前一看上班時間：9:30。最早能去的地方，還是ANPE，那里慣例是8:30開門的。吃了幾塊餅干當早餐，向車 站旁邊的出租車司機問了地址、要了地圖，然后就直奔ANPE。殺到那里，坐等了一會兒才開門。進去照例是找資料、查信息、打電話，忙乎了一陣子后，二人確 定去一個釀制水果酒的農場。因為根據其信息，8月初就可以開始工作了，是招聘信息里面開工比較早的。但是到汽車站和火車站一問，才發現那里既不通火車，也 沒有班車，火車能到達的最近一站，離那里也還有18公里。去是肯定要去的，因為我們還從旅游局得知，那個地區周圍，正是盛產杏李的地方。即使那個水果酒加 工廠聯系不成的話，我們也還可以到周邊別的農場去問問。再說，如果我們能擋到車的話，18公里也就不成問題了。

遺憾的是，事情并不總是按 照人們設想的樣子發生的。當我們下了火車走到去小鎮的路口，在太陽底下足足攔了一個多小時，卻沒有一輛車肯停下來，這回可讓我倆大跌眼鏡了。根據昨天之經 驗，本來以為不出半個小時就能擋到一輛車的，沒想到會是這樣?？礃幼哟说孛耧L絕非昨日之地所能相比。眼見情況不妙，我們不敢再守株待兔了，便背起背包，一 路走一路攔。

這是三日行程中最為艱苦的一段。頭上是明晃晃的太陽，腳下是白花花的馬路，每人肩上還背著20公斤左右重的登山包。我倆一邊 走一邊輪流擋車，但是沒有一輛車理我們一下，有的反而打著轉向燈遠離我們并加速一沖而過。當我們走到第三個鐘頭的時候，路是走了一半多了，但是雙腿越來越 軟，背包越來越重，酷暑越發難捺。正在我們精疲力盡、神乏沮喪之時，有一輛車竟然停了下來，前排坐著兩個漂亮的法國姑娘。盡管她們并不順路，但還是答應送 我們去那個小鎮。我當時想到的就是：“山窮水盡疑無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。”

四個輪子的就是不一樣，也就十來分鐘的時間，就把我們送到了小 鎮。下車后詢問了幾位路人，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工廠。據說這是法國最有名的一家水果酒釀制廠。還沒走進去，即已聞到一股濃烈的、發酵的怪味。進到里面，只 見到處擺滿了成千上萬、形狀各異的瓶子。旁邊有一間小房，看樣子應該是辦公室了。推門進去，里面有一男一女。男的50歲上下，身材高大，皮膚較黑。女的瘦 瘦矮矮，看起來年齡相仿，原以為是老板娘，后來才知道是秘書。我說找這里的老板，男的說他就是；我說為工作而來，女的便接過了話頭。我便自我介紹說是早上 打來電話的誰誰誰，今天過來遞交資料。這一對男女對我們的到來，并無顯出半點的熱情，只是拿出表格叫我們填寫。我填好自己的以外，又請女秘書再拿幾張，幫 幾個朋友們也一并填了。只是沒帶上他們的個人資料，答應回去后馬上寄來。女秘書說等全部資料寄來以后，再給答復，現在不做任何決定。

在填 表格的同時，我同伴還想跟老板和秘書陳述我們行走之苦，剛開了頭，就被我制止了。因為我發現這兩個家伙根本不關心我們的交通、辛苦什么的，他們關心的只是 能在我們身上壓榨多少剩余勞動，所以沒有必要在這種人面前表白自己的難處。我心里暗暗擔心可別又碰上個什么壞主兒。倒是剛下班的二位女工，在旁邊聽了，表 露出一臉的驚奇。發覺她們對我們還不無好感，便順勢打聽宿住的情況。沒想到離這里二、三公里之外還真有一個Camping（野營地）。其中一個女孩很熱情 地答應開車送我們過去。

Camping是典型的英語法用的一個單詞，多指有人經營管理、提供水電和地方的野營場所。Camping只有鄉 下才有，通常為大城市上班一族周末休假之用，可以自帶帳篷、拖廂或者房車，也可以租用野營地自有的房車。但是近幾年情況也有所變化，一到暑假，農場周圍的 Camping都住滿了中國學生，當然不是來度假的，都是象我們這樣來做季節工的。

我們來到Camping后，經人指點，來到一個小買 部。老板娘一看就是爽朗大方之人，與剛才所遇截然不同。我們放下行李坐下來，詳細了解了野營的條件和租用的方式以及費用，總的說來比以前想象的好多了。來 這里住的都是些常客，大家看起來相互之間都很熟悉。他們聽說我們是走路過來的，都有些不可思議，而老板娘更是風風火火地為我們聯系回程的順風車。本來我們 還想第二天去周圍幾家農場轉一轉，再投放一些申請資料的，可是看到老板娘的主動熱情，再想想今天的攔車之苦，我們決定還是順其自然吧——如果有車，我們就 直接坐車走人；如果沒車，那我們就一路走回車站一路派送資料。

沒一會兒，老板娘說車子聯系好了，第二天早上六點出發，送我們到Lyon （里昂）。我們一邊遺憾不能再更多地投放求職資料，一邊又慶幸不用走路到車站了?？纯垂ぷ骱妥∷薅蓟韭撓低桩敚腋楸愦蛩?ldquo;奢侈”一回。二人一個 Pizza（比薩餅），一人一瓶啤酒，既當是小慶，又當是犒勞。二天來，第一次吃喝到熱的食物和冷的飲料，那感覺，應該就是“久旱逢雨”之情景吧？

回來以后，我把其他幾個朋友的資料都要來，另外再打印了一封求職信（La lettre de motivation）和一張載明各人基本情況的清單，一并寄了過去。幾天后打電話去問，對方說已經收到并初步同意接收，要我等候他們的最終決定和合同。

在法國找工作，一般都是靠上網找信息，象這樣上門求職的，以前雖有聽說，但對于我還是第一次。與其他方式相比，雖然花費較高，費力不少，但是也有其明顯的優 勢，一是可以省卻雇主發布信息、接聽電話之煩，二是有利于我們外國學生現場更好地表達自己，至少比電話里面好多了；三是借助行動表現自己對工作的積極性， 以引起雇主的注意和興趣。